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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听诊器听出了大病
http://www.100md.com 2019年12月3日 生命时报 2019.12.03
     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 谭先杰

    1987年,我考上了华西医科大学(现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每逢暑假回农村老家,我总是带着听诊器,逮着个邻居就给听听心肺、摸摸肝脾、叩叩肚子。被我检查的人多半是儿时的伙伴,很多时候我照猫画虎地“查体”之后,并不能对他们的“不舒服”说出个子丑寅卯。然而有一次,记得是在大三的暑假,我却用我的听诊器听出了大病。

    他是我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一身好劳力,挑两百多斤的农家肥上坡下坎如履平地。半年前开始出现下肢浮肿,甚至爬个十几米高的陡坡都心慌。当地几个医生看过后诊断“水急黄肿”,说是肝脏的毛病,一直吃中药,但情况没有好转。他的妈妈特地请我去给他检查检查。我拿着听诊器到了他家。刚进院子,同学的妈妈就给我端上来一碗荷包蛋(老家称之为茶水,用于款待贵客),让我先喝“茶”再上楼看她儿子。她说她儿子上下楼梯困难,几天都没有下楼了。

    我婉言谢绝了同学妈妈的荷包蛋,说刚吃过饭,一点不饿,看完同学再说。上楼发现同学果然浮肿得很严重,甚至说话都有些累。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皮肤和眼睛并不很黄,至少不是教科书上说的金黄或者暗黄,要白得多。我开始仔细查体。叩诊心脏时,发现他的心脏边界增大了很多,并且用听诊器听到了诊断老师给我们示教过的鸥鸣音!老师说,这种像海鸥鸣叫的声音多半提示心脏病。我又检查了腹部,发现他的肝脏稍微增大,摸起来不坚韧发硬。由此,我基本断定同学不是肝病,而是心脏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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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妈妈将荷包蛋重新加热后端上楼来,坚持让我吃下去。这次我没再推辞,一边吃着甜润可口的荷包蛋,一边告诉同学父母我的诊断结果,让他们最好到县医院去检查。

    第二天,同学的父母全权委托我带他们的儿子去县医院检查。同学走路很艰难,需要我扶着才能上下车。到县医院后进行了心电图和胸片检查,诊断很快就出来了——扩张型心肌病。那时我刚刚学到了这种病,知道治疗结局很差,患者随时可能因心力衰竭或心律失常死亡。我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同学,谎称问题不大,很快就会治好。

    当天病房没有床位,医生让我们第二天再去。为了给同学节约些钱,我和他到一个在县委供职同学的集体宿舍里凑合了一晚上。那天下午特别闷热,晚上下起了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我和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说他可能活不了太久了。虽然我知道这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但我想也不至于这么悲观,不断地劝慰他。

    第二天,同学住进了医院,用药后病情明显好转,但医生说还要继续治疗一段时间。于是,我就先从县城回了村里。想到同学随时可能离开人世,我不忍心再进他家去享用他妈妈的荷包蛋了。在同学家门口的公路上,我向他父亲说明了真实的病情和可怕的结局。老人听了之后,一屁股蹲坐地上。我安慰老人,说这病完全治好是很困难,但如果控制得好,有的人也可以活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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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一周之后,同学从县医院自己出院回家了。据邻居说,他下了长途客车后,大步流星走向家中,和没病之前一模一样。我也没想到他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看起来,似乎在同学身上发生了奇迹!

    暑假即将结束的一个下午,乌云密布,雷鸣电闪,很大的雨。我在屋檐下吃饭,模模糊糊看见对面的公路上一群人推着运货的两轮木头架子车在雨中飞奔。第二天早上,一个邻居告诉我,昨天下午我同学突然发病,被架子车推往医院,在路上人就没了。

    后来听人说起同学去世前的情况。大山那边他未婚妻的家里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他的病情,派人过来将订婚的聘礼退还给同学。据说同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埋头吃饭,然后就倒了下去……

    那一天是1991年的8月14日,农历七月初五,距离我俩那晚的对话,真的是“过了没多久”!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或许是悲伤,或许是遗憾,每个月的14号,我都会莫名其妙感到心慌难受,过了很多年以后才逐渐缓解。▲, http://www.100md.com